「人類學可以怎麼『應用』?」
「人類學可以怎麼『應用』?」——【百工裡的人類學家】2021 跨世代女『人』交流企劃實習經驗與反思
陳彥文/國立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生物產業傳播暨發展學系
實習的起點
去年的暑假,整個台灣淹沒在新冠疫情的無可奈何中,「如何生存」對於許多人來說成為生活中首要的關鍵詞,而面對不可抗的病毒,更凸顯了人的價值與生命的意義……等諸如此類的課題。就在這樣低迷、充滿徬徨與未知的社會氣氛下,我鼓起勇氣向關注許久的【百工裡的人類學家】(以下簡稱【百工】)投下實習履歷。老實說,回顧那個當下,我並沒有抱著滿腔熱血的願景或是理想,更不是出自於「菁英式的職涯規劃」所安排的決定,只不過是一個對於自我充滿懷疑、迷失在職涯市場選項中的人文社會科學生,猛然看到喜歡的粉專在招實習生,所以就衝動地一頭熱栽下去,現在想想,果然有人類學家式獨有的浪漫不羈。
事實上,在參與【百工】的實習企劃前,我對於自己所學到的知識充滿著一種矛盾的情懷。我醉心於人類學家對於世界的關懷,從那些細膩的日常中理解文化,又或是在多重、跨域的視角間對話,充斥著獨樹一格的驚奇與趣味,牽引著我在各種文化的尺度上探索;但這段曖昧不明的關係總會被名為「現實」的枷鎖綑綁,「我到底該如何『使用』這些知識呢?」「我學這些有什麼『用』?」「人類學可以被『應用』嗎?」糾結於這些疑問中,也讓我對於這門魔幻的學科萌生出本質性的大哉問——「所以,人類學到底是 什麼?」時至今日,距離去年的企劃結束也過了好段時間,我不敢保證我已經有了回答上述問題的能力或是一個漂亮的滿分解答,但在【百工】的經歷確實於我如養分,那些與團隊教練(老師)們線上開會交流的點滴、與兩位實習夥伴們在夜半策劃活動、切磋奮鬥的日常,還有和夥伴一起策劃執行出的「跨世代女『人』交流」這三場精彩講座與線上互動展覽…….,種種皆給予處於主流就業市場邊緣的文科生某種程度上的勇氣繼續追尋、向未知前進,讓身處徬徨的我能夠在這充滿不確定、混亂且模糊的時代;在被算計、概率與演算主導的世界,擁有一股扎根的力量,同時賦予我大步往前邁進的能量。
我由衷地感謝這段時光所經歷的人、事、物,也很感謝那時的自己願意踏出舒適圈、挑戰未知。或許,去年夏天在【百工】的經驗是身為人類學徒的我在追尋自我生命意義的答案時,所嘗試實踐的田野初體驗,而這些線上活動的結束彷彿像暫時離開田野地,即使實習已有了終點,我仍舊不停在追尋著某個答案或是真相,也仍舊感到很不安、焦慮,但卻對於模糊的異地有了更加立體而寬廣的想像,也醞釀了滿多想法和感觸。希望能夠藉由這次的書寫,分享我在去年夏天的人生田野體驗,也在回顧的過程中,嘗試回答、理解那些我始終猶疑而不能一語概之的疑問。
「如果不走學術,那我在大學裡學到的東西到底要怎麼用?」
這個問題就像某種不能說的魔咒一樣,總籠罩在人文社會科學院,而就在去年夏天【百工】活動舉辦期間,對於「人文社會學是否有用」的議題又再度成為話題焦點,不只是就業市場所關心,許多人文社會學科學生也對此抱有疑問、徬徨,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事實 上,「跨世代女『人』交流」三場講座的講師都以不同形式的身體力行給了這個問題一個鏗鏘有力的答案。其中,講師之一目前擔任市場諮詢顧問的林宛瑩老師,更是將她在大學期間在人類學系與社工學系所接觸、學習到的知識轉譯成無法取代的職涯工具,在擔任「智榮基金會」研究員與「龍吟研論」的資深研究經理之後,銜命創辦了「奧沃市場趨勢顧問」。她說,「人類學是對眼前事物、身處環境、膝反射的內心直覺與情緒感受,都能保有一點猶豫與遲疑的感官。」帶著這樣敏銳的感官,對於這個世界裡習以為常的概念,抱持著反思與覺察的能力,就是人文社會學科學生,在大學知識的培育浸化中慢慢積累而成的獨有視角。
宛瑩在這次的線上講座中,講述了自己在求學和求職路上的成長經歷,也與我們分享她在奧沃參與的市場調查裡看到的世界。雖然因為疫情受限無法與他面對面交流,但即使只透過螢幕,我也感受到他對於自己工作的熱忱與堅定,而這份執著也許是源於她對社會真切的關懷、世界的好奇,又或是創造某種新生活的理想,雖然說不清也理不白,但卻讓在人類學系將要待上三年的我有極大的共鳴與共感,或許這樣的註解會有種過於熱血的自以為是,但從宛瑩身上,我看到了「如果不走學術,在大學裡學到的是『追尋理想的勇氣』」,而這也是人類學所教導我的——在具體的社會生活中,謙虛地觀察人們如何面對生活,同時以開放的視野想像、重構未來,開創一個能容納想像力又能確實執行的世界。
回答「究竟人類學該如何被『應用』?」前,先回答「人類學到底是什麼?」
不過,這樣的解答似乎還是太過理想化,究竟人類學要怎麼被「應用」?雖然我自以為地認為「要怎麼用知識」本質上就是一個「功利性質」的邏輯問題,且把知識變成經濟交換體系裡的一種貨幣也讓人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快,但無法否認的是,我們所身處的世界就是資本的時代,在理想之外,仍舊要面對茶米油鹽醬醋茶,也仍然得要在職涯市場與經濟體現裡找到一個足以安身立命的位置,「該如何在自我追求與社會中找到共存與平衡」變成人文社會科學生與世界和解的方式,而我也在這次的「跨世代女『人』交流」的活動策劃過程中,探到一絲曙光。
在嘗試回答人類學的應用前,要先釐清一個難以被定義的大哉問,這也是許多人類學徒在學思歷程中不斷追問自己的問題,那就是「人類學是什麼?」
在這次的活動中,三位講者都從自身的觀點出發解釋了人類學——宛瑩說這是一種感官,讓我們對事物保有遲疑;May 認為人類學探索不同的文化,而文化即是生活;雲章則說,人類學是讓人長出昆蟲複眼,發展多元立體觀點,認識世界的方法。我認為這些都精確點出了人類學的樣貌和特色,而事實上,人類學就是在學一套人類、社會、文化運作與思考的方法,將這套邏輯轉化為一個工具就是人類學應用與實踐的手段,以這個的出發點思考,那麼就不用擔心學習人類學會無用武之地,因為每個地方都是人,而每個角落都需要這套「以人為本」的思考方式。
「以人為本的設計思考」
在去年活動策劃的過程中摸索著,我似乎碰觸到了「以人為本」的設計思考在實際操作下所有的輪廓和形狀,不再只是高聲一呼的浪漫理想,而是真正親自、實際去體驗和操作,這當然要感謝【百工】團隊的教練們——Charles、懷萱和廷宇老師以及宛瑩、雲章還有 May,願意相信經驗不足的實習生們,並給予我們盡情發 揮的機會,因為以此作為基礎的活動設計,需要有許多容納想像的空間,更不用說當時面對疫情,使得許多活動必須轉往線上形式運作,讓整個企劃過程必須面對需多挑戰和界線。
實際上,若將以人為本的思考方式視作為一種工具,操作上確實極為困難。首先,當我們形容知識為一種「工具」時,通常會有一套具體的操作方針或 SOP,又或者可以帶我們走向某種預設的答案;但人類學絕非是作為如此的工具,它更像是打怪時所需要的輔助,幫我們建立一種開放的思維和邏輯,透過不斷地切換視角來打造一個更貼近人的視野,同時還會在我們遇到瓶頸的某些瞬間,跳出來提醒——「嘿也許,你還可以這樣想!」
或許,這樣解釋仍舊太過抽象。右圖是團隊在活動設計初期時,發想此次企劃的前期源起。Charles 帶著我們幾個夥伴一起從【百工】粉專的知識服務對象思考,練習從人類學家的視角觀察、換位,嘗試更貼近閱聽者,並且在行有餘力之外,進一步嘗試回到饋人類學本身,讓這套知識經濟的運作轉化為一種更加有機、人性化,同時帶著溫暖的正循環。
人類學家紀爾茲(Clifford Geertz)在他的《後事實追尋》裡引用了齊克果之言——「日子必須向前走,但理解卻得回頭看」。在【百工】的這段經歷,是我在追求知識與生命意義的一趟奇幻田野旅程,而與其他學科不同的是,田野對於人類學家而言不只是一種獲得資料與研究成果的工具,而是帶有「反身性」特質,足以改變研究者生命態度的重生經驗,就像人類學的存在,不只是一種解讀文化或是應用工具的手段,更是一種能夠關懷、理解並在不同尺度間始終游刃有餘的精神。